他把朱棣的名字,不轻不重地抛了出来。
这既是向太子报备,也是一次恰到好处的试探。
“老四啊……”
朱标口中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手上研墨的动作没停,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凝滞了一瞬。
他在审视。
这一刻,从他嘴里吐出的“老四”,不再是那个血脉相连的弟弟。
而是一枚沉重、锋利,且必须被小心安置在棋盘上的关键棋子。
片刻后。
朱标抬眼,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
“也好。”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父皇也常夸老四,说他能打仗,懂北疆。
将来建行在,移民实边,扩建卫所……桩桩件件,都得靠他这个‘地头蛇’。”
朱标看着陆知白,话里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从容。
“此事交他去办,事半功倍。”
“你与他多走动,是好事。”
这两句话,听不出半点兄弟间的亲近,更没有一丝储君对藩王的疏远。
纯粹,就是就事论事。
可对陆知白来说,这就够了。
他等的就是太子这个清醒到冷酷的态度。其他的幽微心思关他屁事。
有了这份默许,他这封信送去北平,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这不再是妹夫求四哥帮忙。
这是东宫,在借他的手,向燕王府释放一个明确的、关于国策的合作信号。
以朱棣的脑子,不可能看不懂其中的深意。
“我明白了。”
陆知白郑重点头。
朱标这才满意地笑了,先前那股储君的威严悄然散去,又恢复了几分兄长的温和。
他拉着陆知白重新坐下,两人之间,比刚才更多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仿佛刚刚那番足以搅动大明万里海疆的密谋,真就只是一场寻常的午后茶话。
“放手去做。”
朱标拍了拍陆知白的胳膊,语气变得轻松。
“要是银钱上周转不便,东宫的产业,也可以搭把手。”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算我一份。”
这四个字,比黄金万两还要沉重。
这不是投资。
这是太子在用“东宫”的名义,为北平建行在一事,公开站台。
有了这块金字招牌,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只会把这件事办得更妥帖,更卖力,更无懈可击。
南洋,落下了一枚无声的暗棋。
北平,将要立起一根万众瞩目的明桩……
既然已经这么商量定了。
接下来,陆知白亲自拟写信件。
朱标则是开始处理政务。
两个人各忙各的。
终于。
写罢,陆知白将信纸吹干,呈给朱标。
朱标接过,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你这封信,写得比六部那些老狐狸的奏本还有学问。”
陆知白微微一笑:“就是一封家书罢了。”
仍然是家长里短的聊天,讲讲近况,传达一下京中的动向。
朱标将信纸折好,亲自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口,而后拿起一方小小的私印,在火漆上轻轻一按。
那印上,只有一个字——“标”。
朱标抬手,对着殿外阴影处轻轻一招。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如铁的卫士,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八百里加急,送往北平燕王府。”朱标将信递过去,声音平淡无波。
“密级,甲上。”
“遵命。”卫士双手接过,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信,已经飞向北平。
而具体的操盘,还需要精明老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