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寻一路往北走。
路过恒昌赌坊。牌匾换了新,名字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他稍停脚步,淡淡地望了一眼。赌坊门口立即有个下巴剃得光溜溜的汉子殷勤迎出:“客官,到里面试试手气?”“我找赵冲。”王寻道。汉子一愣:“赵冲……你说的是以前恒昌赌坊的那个掌柜赵冲?”王寻点头。汉子嗨了一声:“他早死了。”王寻眸光微沉:“死了?可惜了。”“呵呵,可惜什么?人家死在春芳苑当红花魁绿萱姑娘的床上,快活着呢。”汉子道。王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汉子见不是客人,一甩袖子,站回原处。王寻继续往前走。人流越来越少。前面,就是破庙了。九年前,这里曾有两个少年,吃同一锅锅巴野菜粥。不。他们没来得及吃。因为射月骑突然出现在这里,打破了一切。多年过去,射月骑被他杀得绝了迹。王寻抬足入庙。这里比起以前,更破了。檐角的铜铃锈蚀得几乎吹不动。朱漆斑驳,处处可见虫蛀的痕迹,蜘蛛网密布,层灰很厚,偶尔可见一些小动物爬过的足迹。桌子彻底散了架。香炉和箭不见了。本就不多的香灰应该是被风吹散,一点痕迹也没留。墙上的些许暗黑旧痕,应该是残留的血迹。箭羽留下的孔洞还在那里,只是大多蒙上了蜘蛛网,显得有些朦胧。王寻在破庙门口站了半天,许多模糊的记忆涌上脑海。他记得,那天的雨,如倾盆水。雷,震得天地颤抖。那个人的身体很小,衣衫湿透,有些单薄,可是眼神很犀利。现在,他在这里。而那个人,现如今又在何处?王寻向北而望。“不知师父如何了?”从鸿蒙城出来,他先是忙着收拾射月骑,后来又遇上从沧溟宗偷跑出来的妹妹许含卿,再后来,忙着寻找子慕予。竟是从没回去看过师父。实属不该。…………青山县之北,有个望都县。望都县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它原名「望月」。只是先神洲头号逆贼名叫公孙日月,“月”字成了大忌讳,因此改名,取「心望神都」之意。 望都县有座云溪山,山巅有一寺,名桃花寺。山寺周围遍植桃树,时已深秋,桃叶尽数黄染,昨夜风起,树枝上挂着的叶没剩几片了。寺门前,一老和尚光着脚小心地翻着泥土,看见蚯蚓,伸出指甲短粗的手,轻轻揩开碎泥,将蚯蚓放在手里盘了盘,眼中尽是笑慈之意。忽然他的神色悄变。很快又恢复如常,弯腰将手中蚯蚓放到已经种好菜的那畦泥地里。一道人影飞落。“师兄,天气都这么冷了,还种菜,能活不?”弘智殷勤地笑道。老和尚身体倚在锄头柄上,淡淡地望了过来,目光落在弘智手中的两人身上。不笑时,纵横交错的皱纹显得有些悲苦。“为何要插手他们的事?”老和尚说着,声音虽轻,却有长辈对晚辈的切责之意。弘智苦笑:“师弟没本事,在这条路上走,只是个办事的,谁也得罪不得。”老和尚冷声哼了一声:“早让你跟我一起住在这寺里,远离纷争,岂不快哉。”“既是这样,当初你又为何让王寻跟我去鸿蒙城?”弘智道。老和尚满是褶皱的眼皮耷拉下来:“他本就不属于这里。”“师兄,你既算得到王寻不属于这里,那也应该算得到我今天为何而来。”弘智道。老和尚再次冷哼一声,扛起锄头往回走:“你欠下的人情凭什么让我还?”弘智拎着人屁颠屁颠跟着走进寺院,找了个空禅房,暂且先把人放下。子慕予和丰俊朗脸上都是血,看着可怜。“师兄,把人送到这里,我的人情便算已经还了。至于接下来,你会怎么做,由你说了算。”弘智边说着边去水缸处舀了一瓢水,咕噜噜喝了个精光,慨叹道,“山里的水,果然是最甜的。”“把人带走。”老和尚也舀了一瓢水,洗脸洗手洗脚,“续红尘,是我为阿寻留的。”“师兄,十二时辰后他们就会醒来。若你让他们走,他们会自己走的。”弘智喝完水就想撤,胖胖的身子飞起来时,卷起几片刚落地的枯黄桃叶。老和尚眯起眼,只是抬手,轻轻一招。弘智像被什么吸住屁股,往地上一坠。灰尘漫天,黄叶飞旋。不雅又浪漫,怪异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