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碎东西都了解过了,才制定了最合适的豆油价格。”
说到这里,梁章笑了一下:“此乃先生立足于天下的学问,是先生的学派的核心,不是么?”
第86章
陆安用赞许的眼神看着梁章:“你说的不错。再简洁一些就是:实践出真知。”
梁章咀嚼着这句话, 弯了弯身子,对着陆安行了一礼。
他就知道,跟着陆九思肯定能学到东西!
两人聊着聊着, 就走到了两波人争水的地方。
三百亩地所占范围实在太宽广了,有河不够,有堰塘也还不够,还得争水渠。
自陆安从房州城一路走到乡间, 再到河边, 路上田地无数,但水利设施却是惨不忍睹。
渠道有,却比较少。少还不算,供水也很糟糕, 但聊胜于无,而绝大多数百姓种的地连水渠都没有, 只能靠自己拿上水桶, 去远处肩挑手提。
在这种情况下, 百姓说是争水, 实际上是在争命。双方开打,那是真的会打得人血肉模糊。
陆安和梁章到地方时,两波农人还没有开打。
他们站在小山坡上, 瞧着下边人山人海, 湿漉漉的路面闪闪发亮的是农人的汗水——也许不一会儿, 就成了血水。
陆安清楚,除非自己能解决水利问题, 给他们一条命, 不然就不应该去阻止他们以命相搏。
双方的村正和村老们乐呵呵地坐在一起,看着不像是要打架, 倒像是一副即将和平解决的样子。但你细看,却能从站在最前面的青壮农人那紧绷的身体,握紧的拳头,冷漠的视线中,窥到一丝肃杀之气。
双方农人面对面站着,中间有裁判在高声诵念着过往双方抢水的恩怨和荣耀,哪边赢了几次,分别是谁谁谁出力最多,念得双方农人呼吸急促——
乡间小路是那么的脏乱,那些被念出来的抢水功臣却又是那么的灿烂。
抢水时打生打死的姿态是多么丑陋,可抢水时的氛围却又如此神圣如此庄严。
双方的村正和村老们拎来一只山鸡当众宰杀,在天地与先祖的祭拜仪式中定下约定:今日抢水获胜的一方,直到明年的今日都能独占水渠,失败的一方不可不认,不可反悔,天地、先祖为证。
祭拜完,再有人将山鸡拿到一旁起锅炖煮,等双方打完了,鸡也熟了,可以分鸡吃了。
陆安坐在山坡上,垂眼看着山下的血拼,心中有不忍,有理解,有恻隐,有尊重,种种滋味,百般复杂,最后化为了腰间水囊,陆安灌下了满满一嘴的凉白开。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陆安不是君子,她也不会移开视线不去看,但她看到农人为了抢水而血拼时,脑子里想的是自己该如何让房州农田的水利多起来。
山地,梯田,运水困难,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事呢?
暮色轻悄悄地漫在山坡上,泛黄蜷曲的梧桐叶轻飘飘落在女郎肩头,零落的楸树枯枝无声坠地,紫叶李褪尽残妆,几队南迁的雁阵从容不迫地在云翳间排成人字,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