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高原的风,能把石头吹得长出皱纹。-p′f·w^x¨w`._n?e/t\麻黄梁的老人们都说,那道裂开的山缝里藏着东西。是民国年间一个戏班埋下的,埋的时候还杀了头黑羊,血顺着裂缝渗进去,三天三夜没干。风从山缝里钻出来时,总带着股说不出的腥气,像是陈年的血混着腐烂的木头味儿。
我认识陈瞎子,就是因为那支骨笛。
那年我刚分配到县文化馆,跟着老馆长去麻黄梁搜集民歌。车开到半路就陷进沙窝,轮胎空转着掀起黄尘,裹得挡风玻璃像蒙了层砂纸。正发愁时,风里飘来断断续续的笛子声,咿咿呀呀的,像哭又像笑,裹在沙砾里打在车身上。
老馆长耳朵背,平时跟他说话得扯着嗓子喊,那天却突然首起腰,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是骨笛!快去找找!”
我推开车门,热浪混着沙尘扑面而来,烫得人喉咙发紧。顺着声音往坡上爬,脚下的碎石子滑溜溜的,像是抹了油。爬到半坡时,看见个老汉坐在块黑黢黢的石头上,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支黄森森的笛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
那笛子看着就不对劲,颜色是种泛着冷光的黄,像陈年的骨头被反复摩挲过,笛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风一吹过,花纹里似乎还藏着细碎的响。
“老师傅,能搭个手不?车陷住了。”我喘着气喊。
老汉没回头,手里的笛子却停了。他慢慢转过身,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两个空洞的眼眶陷在皱纹里,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掉了,只剩下暗红色的疤痕。
“风大,”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车进不来。”
老馆长这时也爬了上来,看见老汉手里的笛子,眼睛一下子首了:“老哥,这笛子……是骨笛吧?”
老汉把笛子往怀里一揣,摸索着要起身,却被老馆长拉住胳膊。老馆长从烟袋里捏出烟丝递过去:“尝尝?自家种的旱烟。”
老汉的手指在烟丝上捻了捻,没接,却突然问:“你们是文化馆的?”
“是是!”我赶紧点头,“来采采风,记点民歌。*天~禧?小¢说/网` ,首¢发*”
“麻黄梁的歌,都在风里呢。”他咧开嘴笑了,露出半截黄牙,“这笛子吹的,不是歌。”
后来才知道,他叫陈瞎子,年轻时是个货郎,推着独轮车走南闯北,三十年前突然瞎了眼,就回了麻黄梁,在山缝附近搭了间土坯房,守着那道缝过日子。有人说他是被山缝里的东西迷了眼,也有人说,他藏着当年那个戏班的秘密。
我们在离山缝最近的老根家借住。老根的婆娘是个快嘴,夜里给我们端来小米粥时,压低声音说:“那笛子邪性得很,是用人骨头做的,吹起来能招东西。前几年有个外乡人不信邪,带着洛阳铲来的,非要去山缝里挖,结果第二天被发现挂在对面的崖上,脖子拧得像麻花,手里还攥着半片碎骨,白森森的,看着就像……人指骨。”
我端着粥碗的手一抖,烫得指尖发麻。老根在灶膛前添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别听她瞎咧咧,那外乡人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话虽这么说,他往门外瞟的眼神却带着怯。
夜里躺在土炕上,我总听见风里夹杂着奇怪的声音。有时像有人在哭,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头发紧;有时又像铁链拖地,哗啦哗啦响,从山缝那个方向飘过来。老馆长睡得沉,呼噜声比风声还响,我却睁着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我特意去了陈瞎子的土坯房。那房子就搭在山缝边上,墙是用黄泥糊的,屋顶盖着茅草,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渣。陈瞎子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手里摩挲着那支骨笛,指尖在刻纹上反复游走。
“这花纹,看着像戏服上的云纹。”我蹲在他身边说。
他没抬头,却“嗯”了一声:“义和班的戏服,都绣着这花纹。”
“义和班?”我心里一动,老馆长昨天还念叨过这个名字,说民国时有个叫“义和班”的戏班在这一带演出,唱秦腔的,班主的女儿是个花旦,叫翠喜,嗓子亮得能穿透黄土坡,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消失了,有人说他们卷了财主的钱财跑路,也有人说,他们在麻黄梁遇到了祸事。*k^e/n′y¨u`e*d\u/.′c`o!m?
“翠喜的水袖上,绣的就是这云纹。”陈瞎子的手指突然停了,眼眶对着山缝的方向,像是能看见什么,“绿绸缎的底,银线绣的云,转起来像一团雾。”
我正要追问,他却猛地站起身,把笛子揣进怀里:“天黑前,别靠近山缝。”说完就摸索着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