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凌最后的倔强,也是他发自灵魂深处的拷问和担忧。
毕竟在他看来,曹魏纵然打压士族,但手段还算相对柔和。反观蜀汉,情势截然不同。
几乎是把一切,全都摆在了明面处。
此刻,他以此发问,本以为能够难住李牧。殊不知,李牧对此似乎早有应对方案。
“王大人的家族,算是士家么?或许更确切地说,您和当世其他欺压民众的那些权贵党羽,彼此一样么?”
“嗯?”
闻言,老迈的王凌为之一怔。
他蹙起眉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李牧。
反观李牧,岿然一笑。
下一刻,竟是目光凛然,话锋一转。
“我蜀汉王朝,是打压士族。可我们打压的,是收揽部曲,欺压百姓。与朝廷相庭抗礼,做大自己的士家。而您并州王家,做法却完全大相径庭。似如昔日诸葛丞相,同为黄家女婿,却一心为国。即便他己离世,但他的妻儿我朝又如何厚待。纵使同为士家,但立场做法不同。试问结局,又怎能一样。故而王家归顺,是否得到善待。不取决于我蜀汉,反取决于您尔。”
“这……”
闻言,老迈的王凌,再度蹙眉沉吟。
不得不说,李牧所言,句句属实。
蜀汉虽然打压士族,但的确重在立场。即便数年推行新政,蜀中荆州权贵,悉数皆灭。可但凡支持新政的士家大族,却基本全都得到了朝廷的厚待。
其中荆州黄家,似乎就是最好的例子。
反观自己,一心为朝。
这么多年,为了并州的发展,主动遣散家族部曲。使他们恢复户籍,归于农田。借此在当地,大力发展农桑。若非如此,贫瘠且紧靠异族边关的并州,也不会变得这般富饶。
自己在当地,更加不会得到如此莫大的民望了。
如此可见,蜀汉政略,却与自己不谋而合。
老迈的王凌,此刻手埝须髯。再度抬头,看向李牧。原本嘴角肌肉的颤抖,缓缓归于平静。
他眉头舒展,嘴角勾勒起一抹会心般的笑容。
突然感觉,李牧来见自己,完全有备而来。如若没有绝对把握劝服自己,他断然不会轻易选择只身犯险。
“请大司马暂居馆驿,具体作何决策,我们还需商议。”
“如此,便不多做叨扰。”
言毕,李牧对王凌再度欠身施礼。
他穆然转身,朝着身后的龙曌、胡汉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亦拱手作揖,跟随李牧一并退去。
此刻,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老迈的王凌,这才从帅椅上缓缓起身。他眼眸微眯,不觉感慨般的一声长叹。
“蜀汉得人,蜀汉得人矣。”
“纵然未来天下,风起云涌。然主宰这一切者,注定皆此人也。”
与此同时,太原郡并州馆驿之中。
龙曌与胡汉众人,己经提前为李牧摆酒庆祝。
席间,众人皆露笑颜。唯独龙曌,依旧目视李牧,蹙眉不解。
“大司马为了劝服王凌归顺,用心良苦。然只身犯险,末将始终觉得,还是有些过了。今并州内外交困,我军若待契机,未必不能取胜。似如此,大司马何故非要如此?”
“哈哈。”
闻言,李牧大笑。
下一刻,他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目光凛然。
“你众人只见我犯险,却不知我任重道远的筹谋。诸如适才你的话说,并州内外交困。我军若静待良机,的确未必不胜。然而纵得一时之势,但并州疆域广阔。我军若取全境,攻城掠地,耗费极大。除了兵力损伤,迁延日月更是一弊。倘期间魏朝有变,夏侯玄复用钟会之谋,我军甚危。今我只身犯险,劝服王凌。王凌若归,便如昔日之夏侯霸。但以王家威望,并州全境,皆可不战而降。利弊得失,不过损我一人而己。若成,则我蜀汉全军受益。以义先之见,今你我众人冒险一行,当真还是划不来么?”
“这……”
闻言,龙曌无言以对。
他思隼片刻,目光凛然。当即起身,对李牧躬身施礼。既对刚刚莽撞表示歉意,亦对李牧卓越善断以及过人胆略示以由衷钦佩。
见此,李牧大笑。
当即起身,双手搀扶龙曌。
不想就在此时,馆驿侍者突然传报。言王凌派遣长子王广,特来拜见。
闻讯,李牧如沐春风。
他环顾众人,缓缓松了口气。
“似此,大事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