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微微晃动的柳枝，和青石板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很快就被晨雾吞没了。

程远之在涌金门外的码头上站了很久。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最后望了一眼雷峰塔的剪影，转身跳上了开往嘉兴的早班船。船舷边，他无意中瞥见《孙子兵法》的末页有新鲜墨迹——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

"逆子！若敢踏出杭州城，永世不得归宗！"

程远之笑了笑，随手将这一页撕下来折成纸船。小船在晨光中顺流而下，很快消失在运河交错的水网里。他不知道，此刻程家祠堂中，父亲正将他的生辰八字投入火盆；而杭州城另一端的虞家大宅里，虞小姐正对着铜镜，将一柄同样的象牙柄小刀藏进贴身的荷包。

船过塘栖时，程远之突然发现翡翠镯子内圈刻着极细的纹路。对着阳光细看，竟是微缩的东南沿海地图，其中一个红点标记在闽南某处。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程家的命..."，心跳突然加速。

"这位少爷，去广州走哪条路最快？"

程远之回头，看见个衣衫褴褛的盲女倚在船舷边，手中的竹竿轻轻点着甲板。她的眼睛上蒙着黑布，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翠姑娘指路，从来只收故事不收钱。"盲女的声音很轻，"少爷的故事，值一张去广州的船票。"

程远之握紧了手中的《孙子兵法》，书页间那片银杏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母亲在遥远的地方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