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难熬,大旱晒死了庄稼。
草树枯萎,龟裂的河床裸露出石兽。
最先被扔进古塔的是程家小女儿,那孩子裹着褪色的百子千孙被,高烧通红的小手里还攥着半片焦黄的草叶。
后来,被舍弃的婴孩越来越多,甚至外乡人知道他们这儿有座专门收纳婴孩的塔后,不远百里前来只为给自家孩子一个归宿。
塔内的婴尸从七日一烧到五日一烧,再到三日一烧。
守塔人老周头曾说,他举着火把照见塔底时,那些婴孩的瞳孔在黑暗里荧荧发亮,像满地的露珠倒映着月光。
一日复一日的啼哭声伴随着灰色的“雪”飘满了整个世界,漫天灰烬里翻涌着细小的人影,那些未成型的魂灵落在瓦片上会发出婴儿吮指般的轻响。
是什么时候发现塔发生了异变呢……
大概是镇里所有的孩子们都销声匿迹,而那哭声却始终不曾停歇开始的吧……
灾荒年,人相食。绝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
干旱的岁月久久看不到尽头,活下来的人仿佛永远被困在了这里,逃脱不得,解脱不得。
当塔发出第一声嬉笑的时候,整个镇子坍缩成一团血肉,街道在肉膜包裹下跳动,院子的篱笆生出脐带般的藤蔓。
随着血肉的破开,一个庞大的怪物替代了古塔,成千上万的婴孩头颅嵌在它身上,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仿佛在告诉所有人:
它们回来了。
夕湾镇的夕阳永远凝固在了分娩的那一刻,河湾里流淌的不再是河水,而是腥臭发黑的羊水。
柳梢轻吻水面时,惊起漫天幽光,像无数粒坠入人间的星子。
孩子们轻声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童谣。
“走过啼哭的高塔~”
“淌过沉默的河流~”
“家就在桥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