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河工谣
七月十三,黄河故道浮起三具青铜人俑。周忘蹲在锈迹斑斑的镇河铁牛背上,指尖摩挲着铁牛左角那道螭纹——与他逆鳞的纹路完全重合。河风吹来腥咸的水汽,裹着上游漂来的纸钱,在他脚下聚成北斗七星状。
"客官,该交船钱喽。"老艄公的竹篙点破水面,篙头青铜傩面撞出脆响。周忘抬眼望去,老者的蓑衣下摆沾满河泥,裸露的脚踝上赫然印着周家族徽。
篙头突然刺向铁牛腹部,周忘翻身避开的刹那,铁牛双目迸发青光。河水沸腾如煮,十余具青铜人俑破水而出,关节处钻出血灵芝菌丝。它们手持丈八青铜锸,锸头刻着"大禹治水"的古篆。
"河工八十一,夜夜哭断肠..."老艄公的嗓音忽男忽女,蓑衣下伸出七条青铜锁链缠住铁牛,"周家小儿,可知这些镇河人俑里封着什么?"
周忘的龙骨剑斩断两条锁链,剑锋触及第三根时突然滞涩。锁链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竟是他昨夜在河神庙见过的守河人尸血。记忆如电光火石——那些尸首的脊椎都被替换成了青铜螭骨。
"是河工的血肉!"他旋身劈开人俑头颅,腐臭的菌核里裹着半枚青铜腰牌,刻着"崇祯七年河工赵四"。
老艄公狂笑着扯开蓑衣,露出胸腹间密密麻麻的青铜鳞片:"错了!是三百年来所有周家祭品的怨气!"他心口突然裂开,喷出裹着人脸的孢子云。
周忘的逆鳞突然离体,化作金钟罩住全身。孢子触及金光的刹那,河面浮起千具沉棺。那些被铁链串联的柏木棺椁正随水流转成九宫八卦阵,每具棺盖都刻着周家女子的生辰。
"戌时三刻,血月当空。"老艄公的肉身开始融化,与镇河铁牛融为一体,"让你见识真正的河工绝唱——"
铁牛发出龙吟般的嘶吼,背脊裂开七道血槽。河水倒灌入槽,竟凝成液态青铜。周忘的龙骨剑突然脱手,剑柄北斗七星与血月辉光相接,在河面投射出巨大的星图。
星图中央浮现青铜碑影,碑文记载着崇祯七年那场人祭:八十一名河工被活钉入青铜人俑,镇在黄河九曲处。他们的妻儿被周家以"治河有功"之名带走,从此杳无音信。
"原来河工族才是真正的守棺人..."周忘的龙目淌下血泪。他想起守棺少女临终前的话,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触及星图的刹那,九具沉棺同时开启,棺中伸出缠满菌丝的青铜锁链。
铁牛已完全龙化,犄角刺向周忘心口。千钧一发之际,那些青铜锁链突然调转方向,将铁牛拖入河底。周忘跃入漩涡,看见河床深处矗立着青铜祭坛,坛上供着枚螭魄残片——正是三百年前河工首领被剜出的心脏所化。
"周家用我族人养螭魄三百年..."老艄公的残魂自残片中浮现,"今日该清算了!"
周忘的逆鳞突然嵌入祭坛凹槽,整段黄河故道开始沸腾。两岸崖壁浮现出无数河工凿刻的星象图,与周忘脊背的甲骨文产生共鸣。当最后一道星轨亮起时,螭魄残片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封存的青铜竹简。
竹简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周家所谓的镇龙血脉,实则是将螭魄怨气转嫁给河工族的邪术。每逢大汛,便以"祭河神"之名将河工活祭,用他们的怨气喂养螭魄。
"所以你们把残片藏在黄河..."周忘的龙骨剑抵住残片,"是想借洪水冲毁周家根基?"
老艄公的残魂突然暴起,菌丝缠住周忘脖颈:"我们要周家人亲身尝尝被活祭的滋味!"
河底突然传来锁链断裂声。周忘扯断菌丝,发现祭坛下方拴着八十一道青铜桩,每根桩上都刻着河工族婴儿的乳名。当他斩断最后一根铜桩时,整座祭坛化作青铜巨蟒,衔着残片朝东海方向游去。
暴雨倾盆而下,周忘浮出水面时,怀中的逆鳞已多出一道裂纹。对岸崖壁上,新浮现的谶语正在被雨水冲刷:
"龙抬头日,九星归位"
镇河铁牛的残骸顺流而下,牛角上不知何时缠着件破旧蓑衣。周忘伸手去捞时,摸到蓑衣内衬缝着的血书——正是当年河工首领的绝笔:
"螭魄七分藏九州,周家祠堂非尽头"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