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十几个铜板,撑着伞去了安州离桃林最近的集市。
这时的寒阴天已经黄昏,空中下着零星雪花。
顾谅的青丝未束,外身披了件厚重绵软的貂皮大氅,里面却只穿了件薄薄的里衣,走在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他在家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适合他穿的衣服,只有这件里衣他还能将就着穿穿。
阿崽的衣服他以前都能穿的。
顾谅有些颓废,这说明他之前的猜测是错的,阿崽没有经常回来住,此地也早已是旁人所居。
阿崽以往为他买的漂亮衣服可能都被这个房子现在的主人给烧了。
想着想着,馄饨铺子的摊主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顾谅付完钱,刚好还剩三个铜板,他想着待会还可以买糖葫芦给阿……
对了,阿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他恨我。
顾谅情绪低落,拿着勺子舀起一个小馄饨正破罐子破摔地往嘴里送,目光一瞥,偶然瞧见了几名身着安州学堂专属堂衫的弟子。
顾谅身子一僵,下意识翻身躲在了桌子底下,勺中的馄饨也落到碗中,溅出了几滴汤水在桌面上。
他还不想让旁的人知道他回来了。
“成蹊,你收到他们的请帖了吗?”
“收到了,但是今年学堂要新修几个修炼场,我都快忙死了,新州那边肯定去不了,子虞你如果要去的话就代我问候一声。”
“行。”
“也不知道路堪言会不会去,段离这一走,他以后大概率都不会再回安州了,他们几个都在新州,加上那两个小家伙黏他得紧,亲爹亲妈又不——”
“怎么不说了?”
“我刚眼花了一下,那个人的身影好像顾师啊,吓我一跳。”
“你是想顾师了吧。”
“是啊,挺想他,我们这几个人除了路堪言,没人不想他。”
这二人正是安州学堂的李成蹊和封子虞,现如今都是修仙界的一流导师,就算是五大宗门的弟子也得尊称他们一声李师和封师。
他们身后跟着几名学堂弟子,弟子问他们顾师是谁。
二人对视一眼,回道,“他是我们的修炼尊师,也是你们路师的宝贝师尊。”
弟子们见此还想得寸进尺地八卦些什么,却被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打断。
如此响声,引得周围的行人都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弟子红着脸,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李成蹊捂着脸,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封子虞笑了笑,瞧见前面有个馄饨铺子,便招呼一声带着他们一一入座。
桌上还有一碗没吃完的馄饨。
摊主端走那碗馄饨,心觉奇怪,刚刚那位客官呢?
馄饨一个都没吃,不合她的胃口吗?
顾谅跑得很快,停在一个熟悉的街角,从方才起他身体的温度就开始极速下降,现在浑身都是冷的,心里更冷。
他喘着气,寒阴天呼出的气息都是能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眼前朦朦胧胧的。
阿崽……
阿崽有孩子了。
阿崽跟别人成亲了。
我……
我……
忽然胸口很闷,呼吸不上来。
顾谅双腿发软站不住便靠着屋檐下的柱子慢慢下滑,身子跪地的同时嗓子也有些发痒。
想咳嗽但顾谅用掌心死死捂着嘴,强忍着,但没过一会儿便觉头昏脑胀,直到憋不住了才扯着嗓子咳。
刚咳了两声他就感觉从身体里蔓延上来的一股铁锈味,随喉头弥漫到了鼻腔。
喉间泛着些腥甜的滋味。
待他回过神,自己的掌心处全是红色的血。
竟会这般痛吗……
顾谅眼神涣散,看着一触即溃的雪,什么都没有想。
他如今所处的屋檐之下,是他以前和阿崽下雨之际来不及回家暂时躲雨的地方,雨停了之后总能碰上卖糖葫芦的刘老爷子。
他好像在等谁,但他知道他不会来。
自己写的那封和离书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作什么作,顾谅,你最没资格作。
夜已深,寒风刺骨,顾谅起身后没再回那间小屋子,反而一路向新州而去。
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呆,不说话也不认识路,走在路上连小孩都能把他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