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码头的晨雾尚未散尽,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鱼市特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j.i_n?w-a!n`c~h/i+j/i?.^c?o!m!程远之站在"永兴号"锈迹斑斑的舷梯上,左手下意识按住腰间——那里藏着用油布包裹的《孙子兵法》和母亲的翡翠镯子。三个月前从杭州出逃时带的藤箱,如今只剩几件发霉的衣衫和半块干硬的炊饼。
"让开!死外江佬!"
赤膊的码头工人撞得他一个趔趄。程远之刚要站稳,突然感觉右臂一轻。转头看见一个泥鳅般的少年正抱着他的藤箱狂奔,破草鞋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踏出一串水花。
"站住!"
追出二十步,拐过堆满鳕鱼干的货摊,程远之猛地刹住脚步。藤箱被随意丢弃在巷口,箱盖大开,夹层里母亲那方红帕不翼而飞。他弯腰的瞬间,耳边炸开了一声尖锐的唿哨。
"潮州帮的扑街!今日要你们冚家铲!"
十步开外,两伙人正在对峙。前排的壮汉们手持三尺长的砍刀,刀刃在晨光中泛着青芒;后排的人影躲在阴影里,隐约可见短枪的轮廓。程远之刚要后退,巷尾己被三个持铁棍的汉子堵死。
"轰!"
第一声枪响像是撕破油布的裂帛。程远之看见抢他藤箱的少年突然僵住,胸前绽开碗口大的血花。碎木屑混着玻璃碴从头顶倾泻而下——流弹击碎了"陈记酒肆"的招牌。+第¢一^墈-书_枉^ ~免+费·粤^黩,
"趴下!"
他扑倒吓呆的卖报童时,热辣的酒液正从坍塌的屋檐浇落。怀里的孩子瞪大眼睛,手里还紧紧攥着当天的《广州民国日报》,身后横幅写着"升官发财请往他处"。
警棍砸在后脑勺的闷响,伴随着耳鸣般的嗡鸣。程远之被反铐在长条椅上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满嘴都是铁锈味。审讯室的铁窗将阳光切割成栅栏状,照在摊开的包袱皮上——粗布衣裳、两块被汗浸湿的银元,还有那本蓝布封面的《孙子兵法》。
"杭州程家?"做笔录的警察突然用钢笔敲了敲兵书扉页,"程敏政的批注本?"
程远之瞳孔骤缩。先祖程敏政是成化年间的兵部侍郎,这部带有朱批的万历刻本,世上现存不过三部。警察的手指停在"九地篇"某处,那里有母亲用簪花小楷写的批注:"死地后生"西字下划着细细的红线。
"林警督!这个要您过目!"
门开时带进一股消毒水味。短发齐耳的女警官逆光而立,警服领口别着东京帝国大学的银杏徽章。她拿起兵书的动作让程远之想起母亲翻阅账本的模样——食指先抚平书角,再以指甲轻轻挑开页缝。
"私印缺角。"她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刀,"光绪二十六年,程老太爷用这枚印保过陈少白。.d.n\s+g/o^m~.~n*e?t~"
程远之猛地站起,镣铐哗啦作响。父亲书房暗格里确实有张泛黄照片,祖父与某个穿西装的青年站在断桥边,背后隐约可见"光复"二字的旗帜残角。
"林书瑶,东京警视厅刑事科留学归来。"女警督突然用杭州话低声道,"你父亲给商团捐的五千银元,现在变成子弹射向罢工工人了。"
防空警报响起时,程远之正盯着审讯室墙上的广州地图。林书瑶方才用红铅笔圈出的位置——西关十三行附近,正是父亲常年交易的绸缎庄所在地。
尖啸声由远及近,玻璃窗开始高频震颤。林书瑶刚拉开铁门,冲击波就像无形巨掌拍来。程远之被气浪掀到墙角,眼睁睁看着混凝土天花板砸落,将女警督半截身子埋进废墟。
"左手给我!"他徒手扒开碎砖,发现林书瑶的左腿呈诡异角度扭曲,白骨刺破马裤布料。警报声中混杂着粤语喊叫:"日本飞机!珠江口方向!"
防空洞在两百米外。程远之扯下领带时,金属夹头在阳光下一闪——这是离家那日,父亲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内侧刻着"慎独"二字。现在它被掰首成简易夹板,穿过血肉时带出林书瑶喉间压抑的痛哼。
"你救报童的动作..."她冷汗浸透的后背紧贴着他胸膛,"在东京警校要练三百次。"
第二波轰炸接踵而至。程远之背着女警督滚进防空洞时,冲击波掀飞的石板砸在他刚才跪立的位置。黑暗中有婴儿在哭,某个老人用粤剧腔调念着《金刚经》。
"为什么?"林书瑶气若游丝地问。她染血的手指按在程远之内襟,那里藏着从警局档案室顺走的商团人员名单——首页第三个名字赫然是"杭州虞世勋"。
程远之摸出翡翠镯子,借着洞口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