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林夏第二次打开它时,红绸上的蝉蜕竟少了一只。中央的位置空出一个月牙形的凹痕,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衔走了。他想起祖母纸条上的“七年一蜕”,忽然意识到,从祖母去世到现在,刚好是第七个夏天。
窗外的槐树影被夕阳拉长,像无数只伸出的手。林夏攥着那片褪色的蝉翼走到树下,发现树根周围的泥土被翻起一小片,露出底下交错的根系——那里躺着一个崭新的蝉蜕,通体金绿,翅膀上的金属光泽在余晖中流转,像刚从晨露里诞生。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来自树干的皲裂处。他抬头,看见树皮缝隙里嵌着一枚铜扣,样式和檀木箱上的锁扣一模一样。当他把那片褪色的蝉翼按在铜扣上时,整棵槐树突然发出低沉的共鸣,像无数个空壳在风中齐鸣。
树干内部传来细碎的簌簌声,一块巴掌大的树皮应声脱落,露出里面暗格。暗格里没有光,只有一本用槐树叶装订的册子,纸页己经变成深褐色,边缘卷着焦痕。
册子第一页画着幅简笔画:老槐树的根系下,蜷缩着一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盏纱灯,灯芯上飘着一缕烟,烟的形状是一只展翅的蝉。旁边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阿婆说,蝉蜕里藏着去年的风。”
林夏的心猛地一缩。他想起祖母总说自己小时候住在槐树下,却从未提过这些细节。册子翻到中间,画风突然变得凌厉——铅笔画的蝉蜕裂开,里面涌出黑色的线条,缠绕着槐树的根系,而树下的小女孩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枚发光的蝉蜕,像是在祈祷。旁边的字迹也变得潦草:“第七年,蜕声穿土,地脉动了。”
最后一页没有画,只有几行被水洇过的字,墨迹晕染成蝉翼的形状:“莫让蜕光染尘,莫使槐根断流。`珊!叭·看\书/旺\ ^追~最\歆~蟑/結·若有蝉鸣破界,便将封存的光还于泥土……”
话音未落,手中的册子突然剧烈发烫!林夏慌忙将它掉在地上,却见册子翻开的页面上,那些褪色的字迹竟像活了过来,化作点点荧光,朝着槐树根系钻去。与此同时,树根下那只崭新的金绿色蝉蜕忽然振翅,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这鸣声不再是水滴落玉盘,而是带着泥土的厚重与草木的呼吸,像某种古老的咒语,在空气里荡开涟漪。林夏看见槐树叶尖渗出晶莹的露珠,那些露珠没有坠落,反而逆着重力向上飘,聚成一条微光闪烁的细线,连接着树干暗格里的册子与阁楼木箱里的蝉蜕。
他猛地想起什么,冲回阁楼。打开箱子的瞬间,他惊得屏住了呼吸——
原本躺在红绸上的蝉蜕们正在依次发亮,不是之前微弱的星光,而是如同燃烧的萤火,将整个阁楼映得明明灭灭。最中央那个空缺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捧湿润的泥土,泥土里埋着半片蝉翼,正是他在树下捡到的那片褪色旧翼,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出金绿色的光泽。
“咚——”
一声沉闷的响动从槐树深处传来,像心跳,又像年轮转动。林夏跑到窗边,看见老槐树的树冠在暮色里轻轻摇晃,不是被风吹动,而是从树干内部传来的震颤。那些挂在枝桠间的旧蝉蜕纷纷落下,却在触地前化作光点,渗入树根周围的泥土里。
而树根下那只新生的金绿色蝉,正扇动着翅膀飞向树冠,它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光痕,没入最高处的枝叶间。与此同时,阁楼木箱里的蝉蜕光芒逐一熄灭,只剩下中央那捧泥土,正缓缓渗出细密的水珠,在红绸上晕开一小片湿润。
林夏捡起木箱里那张祖母的纸条,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的字迹,墨迹是湿润的,像刚用露水写成:“槐根连地脉,蝉蜕承光阴。汝见蜕光流转时,便是旧年风过,新夏可期。”
晚风穿过阁楼的窗棂,带着槐树花谢后的微苦气息。林夏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蝉翼的微凉触感,此刻却多了一丝泥土的温润。他忽然明白,祖母收藏的从来不是蝉蜕,而是时间在自然里留下的密码——那些被封存的光,是过往七年里每一个夏夜的风语,是槐树生长时与土地交换的秘密,如今通过蝉的蜕变,完成了一次光阴的轮回。
这个夏夜过后,老槐树的叶子比往年更绿了些,蝉鸣声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像把岁月嚼碎了含在舌尖。林夏依旧会在午后推开阁楼的窗,看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只是他不再试图寻找那只金绿色的蝉。
他知道,当秋风第一次掠过槐树枝头时,当某片叶子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时,当某个寂静的午夜听见树根下传来第一声细微的“咔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