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初冬,寒气己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刮过灰扑扑的屋檐和光秃秃的槐树枝头。.天_禧^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前门大街“聚仙居”茶馆里却暖意融融,水汽氤氲,人声鼎沸。
跑堂的提着锃亮的大铜壶穿梭其间,吆喝声、棋子落盘的脆响、京胡咿咿呀呀的调门儿混杂在一起,是老北平最熟悉的市井交响。
然而今日,这交响乐里掺进了一股异样的激昂。
几张油墨未干的《北平新报》在几张八仙桌上传来传去,头版上那加粗加黑的“李氏天价悬赏,杀倭寇换美金!”几个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头发热。
“瞧瞧!瞧瞧!”
一个穿着半旧绸面棉袍,手指关节粗大的老者,抖着报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人的茶碗里。
“十块美金!杀一个东洋小兵就十块美金!折合十五块现大洋!我的老天爷,够买多少斤白面,够一家子嚼谷小半年的了!”
他对面坐着个干瘦老头,捧着紫砂壶嘬了一口,慢悠悠道:“老赵头,您嚷嚷什么,这钱是好拿的?东洋兵那是纸糊的?枪子儿可不长眼!再说了,上哪儿弄人头去?提溜着个血糊淋剌的脑袋满街走?等着让侦缉队当江洋大盗抓了去?”
“蠢!”柜台后面,一首冷眼旁观的掌柜金胖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山响。
胖脸上那双精明的三角眼扫过茶馆里这群议论纷纷却不见真章的老少爷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我说你们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这儿喝高沫儿、嚼舌头根子!有那闲工夫,不如琢磨点实在的!”
他放下算盘,踱步到茶馆中央,手指头几乎戳到那慢悠悠嘬茶的老头鼻尖上:“那爷!您可是正经的镶黄旗出身,祖上在善扑营当过差,您自个儿年轻时不也是西九城里有名有号的‘跤王’?”
“您家小舅子,还有您笼络的那帮子撂跤的徒弟,哪个不是膀大腰圆、一身好把式?窝在城里头耍把式卖艺,挣那仨瓜俩枣的铜子儿,够干什么?”
那爷被他说得一愣,捧着茶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茶馆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金胖子。
金胖子环视一周,胖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响:“眼巴前儿就放着一条金光大道!宛平城外头是什么?是战场!是小本子!是堆成山的金元宝!”
他指着报纸上的悬赏令,唾沫横飞,“十几个人,还弄不死一个落单的日本兵?多弄死几个!人头带回来,往那悬赏兑换点一送,白花花的美金就到手!大家伙一分,是买米买面,还是置办新衣裳新房子,不香吗?”
“这钱,挣得硬气!挣得响亮!出去跟人说道,‘爷们儿刚杀小日本回来,挣了点辛苦钱’,听听,这多局气!多提气!”
一番话,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那帮子老少爷们脸上的犹豫、迟疑瞬间被点燃、炸开!
那爷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紫砂壶“啪”地一声搁在桌上,茶水溅出老高。
他那张被岁月和抽大烟熏得有些蜡黄的脸上,此刻竟泛起一种久违的红光,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鹰隼般的锐利。
是啊!他是那拉家的爷!祖上在善扑营摔翻过蒙古勇士!
他那些徒弟,论摔跤擒拿,收拾个把日本兵,还不是手拿把攥?
这钱……合该他们挣!
“金胖子!”
那爷冲着金掌柜一抱拳,动作带着旗人特有的利落劲儿,声音也洪亮起来,“够意思!今儿这顿茶钱,记我账上!改天请你喝二锅头!”
说罢,也不管旁人反应,抓起桌上的报纸,撩开棉袍下摆,风风火火就冲出了茶馆大门。
那背影,竟有了几分当年“跤王”的矫健。
茶馆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有人摇头,觉得这是玩命;有人心动,开始琢磨着怎么搭伙;更多的人,望着那爷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既有羡慕,也有一丝被点燃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那爷脚下生风,一路小跑冲回自家那座略显破败、但门楣上还残留着些许旧日气象的小西合院。
他顾不上喘匀气,就冲着厢房大喊:“顺子!顺子!死哪儿去了?赶紧的!去把你姐夫我那些徒弟,牛二、铁蛋、柱子……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叫来!麻溜儿的!有泼天的大富贵等着咱们!”
小舅子顺子是个敦实的汉子,正在院里劈柴,闻声拎着斧头跑出来,一脸懵:“姐夫?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