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龙蜕

深渊底部涌动的不是黑暗，而是粘稠的液态青铜。周忘被菌丝缠绕着沉入金池时，青铜液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那些被螭龙吞噬的周家先祖，正隔着三千年的光阴与他相望。

"娘..."他的喉咙被青铜液封住，瞳孔中的金纹在液体里晕染成傩面图腾。柳寒烟的嫁衣在池底铺展如血灵芝，发间七星簪牵引着七具青铜棺椁缓缓开启。

北斗剑锋切开液态青铜，柳寒烟的指尖抚过周忘眉心血痣："周家男儿生来便是螭蜕容器，你爹当年心软，如今该补上了。"她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刺入周忘心口剜出块青铜逆鳞。

剧痛让周忘的兽瞳完全化作龙目，他看见深渊岩壁上嵌满龙蜕——那些半人半龙的青铜躯壳，心口都缺失同样形状的逆鳞。柳寒烟将逆鳞按在自己眉心，嫁衣瞬间燃起幽蓝鬼火，发丝间钻出珊瑚状血灵芝。

"三千年前，周家先祖剖开孕妻取胎，用婴孩的先天之气镇压螭魄。"她足尖轻点池底，整座深渊亮起星图，"如今这具螭蜕养了二十年，该物归原主了。"

液态青铜突然沸腾，七具青铜棺椁中伸出锁链缠住周忘四肢。他挣扎着摸向腰间玉钉，却发现皮肉早已与青铜鳞甲融为一体。柳寒烟手中的北斗剑突然调转剑尖，刺穿周忘右肩将他钉在岩壁上。

"别怨娘。"她耳后的朱砂痣渗出黑血，"待螭魄完全苏醒，你就能见到真正的..."

话音未落，深渊顶部坠下道青光。守棺少女踏着青铜傩面俯冲而下，手中骨笛吹出刺耳鸣啸。液态青铜应声凝成巨蟒，却被北斗剑光劈成两半。

"老东西果然留了后手！"柳寒烟嫁衣翻卷如血浪，深渊岩壁上的龙蜕纷纷睁眼，"可惜这具身体，终究不是真正的柳寒烟。"

周忘在剧痛中捕捉到关键，兽瞳骤然收缩。他猛然发力扯断左臂锁链，任由皮肉撕裂露出青铜骨骼。北斗剑柄的七星纹路突然亮起，与岩壁某处隐藏的卦象产生共鸣。

"乾位，天行健！"他嘶吼着将玉钉拍入剑柄缺口。北斗剑爆出龙吟，挣脱柳寒烟掌控倒飞入手。深渊顶部的星图突然倾泻而下，在液态青铜池中映出周清远临终前的画面：

暴雨夜，真正的柳寒烟躺在青铜祭坛上，腹部高高隆起。周清远握着北斗剑的手剧烈颤抖，最终将剑锋转向自己心口。螭龙怨魄钻入胎儿体内的刹那，祭坛下的青铜逆鳞突然飞入孕妇腹中。

"原来如此..."周忘的龙目淌下血泪。他旋身避开柳寒烟的血灵芝触手，剑锋刺入液态青铜池。池底星图被搅碎重组，浮现出螭龙真身——那竟是缠绕在周家血脉中的双头龙影，一头没入他的心脏，另一头钻进柳寒烟腹中。

守棺少女的骨笛突然炸裂，她吐着血沫坠入金池："快...龙蜕颈后的锁魂钉..."

周忘的剑锋已抵住假柳寒烟咽喉，却在触及她腹部龙影时顿住。深渊四壁的龙蜕突然集体嘶吼，液态青铜凝成万道箭矢。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手插入自己心口，硬生生扯出半块青铜逆鳞。

"周家人最擅长的..."逆鳞割破掌心，金血渗入北斗剑纹，"从来不是镇魂，而是噬龙！"

剑光化作螭龙虚影，将假柳寒烟撕成碎片。深渊底部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周忘抱着守棺少女跃入正在闭合的青铜棺椁。在棺盖合拢的刹那，他看见液态青铜里浮起张熟悉的面容——二十年来梦中反复出现的温柔眉眼，额间缀着真正的朱砂痣。

"娘..."

棺椁在暗河中漂流三天三夜。当周忘爬出棺木时，怀中的守棺少女已气若游丝。她扯下颈间青铜傩面项圈，露出锁骨处与周忘一模一样的七星胎记。

"螭魄...在九嶷山巅..."她将染血的傩面按在周忘心口，"那里藏着...真正的归墟..."

项圈内侧的铭文在月光下显现：癸未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

（第十七章完）